“啊……真是不得了啊，A『23』号。”
眼前的男人，麦克考特手拿着一叠资料坐在我桌子的对面，在这个用途不明的房间里。这压抑的感觉果然只能是往审讯室的方向猜测了。
“短短的一个月内，是的——竟然在『能力』才觉醒的一个月内就将『应用力』开发到了接近B级……这可是相当不得了！对吧……A『23』？”
被带到这里后是照例的各方面指标的再录入。漫长的一小时又十五分钟，明显感觉比以前检测的项目多了不少。一套检测下来，身体感到十分焦倦。两眼一直看着对面在手指间飞旋的一支笔。
看来检测的结果让眼前的人十分满意，此刻正以对待一件孤本一般盯着我。不过也很好理解，对这个设施里的科学家来说，尤其是对这个站在这些人顶端的这个男人来说，所里除了研究者，就是我们这些被研究的『材料』了。或者说，我们是他们的财产也不为过。
“……是……是的，有在其他人的指导下练习……”
“是杰尔吧。”
“！？”
『杰尔』。第二次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互称姓名？为什么杰尔要我小心他？或者说，『杰尔』到底是谁？脑中闪过的每一个疑问我都无法回答自己。不过，总而言之，杰尔果然和眼前这个设施的最高管理人是有一定程度上的认识的，这是可以认定的。
“啊呀啊呀……杰尔偶尔也会替我做做好事对吧？就像——把这么特别的一个实验体发掘出来了。”
“你……您到底和杰尔是什么关系？”
“嗯？嗯？关系……关系啊……啊……真要说的话，我和他应该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呢——也就是说是合作伙伴呢。”
双手交叠置于桌面上，麦斯考特此时是一个微有前倾的正坐。他眼镜的镜片在反光下无法看见他此刻的眼神。此时，我才感受到了这个吃人的设施里的这个主权者意味着什么。他换了一种声音开口，一种不允许你拒绝回答或者说谎的低沉声音。
“那么，也请你说说杰尔最近在背着我干什么吧。”
这个时候我才认识到，除了弗西斯那种溢于表面的恐怖，还有现在这种，这种从容把玩的恶意。眼前的人，尽管看起来是似乎想营造一个轻松的对话环境，然而他饶有趣味的神色及轻挑的嘴角却出卖了他。就算看不见他的眼睛我也能感受到，暴怒的恶魔纵然恐怖，而面带微笑的恶魔却更是可怕。
“不……我们只是，只是互相……”
我在心里飞过的那几套临时编出来的说辞，实在是没有自信骗得了他。
“算了。不告诉我也无所谓。等待也是充满乐趣的呢……只是，少年，选择杰尔做合作伙伴真的想清楚了吗？就我而言，还是不要太相信他比较好呢。毕竟……他是如此矛盾的一个人呢？”
的确，在这几天和杰尔他们相处久了我也开始发觉他身上的——谈不上奇怪但也说不上正常的一些、一些让我感到不和谐的地方：不管是无意中露出的焦躁与冷郁，或者是他总以与这相对的另一面示人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在安斯阿尔·阿杰尔·雷奥哈德这个人身上的矛盾之感。体恤、重视自己同伴的是他，时而冷酷阴暗的也是他。但是，相比眼前的这个人……
“至少这一点，先生，我们承担的风险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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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这座设施里一处封闭的房间。简单的摆设：一张长桌，两张细腿铁椅。这个男人坐在这这两张椅子上的其中一把，在他对面空无一人。或者应该说直到刚刚还做的一个人。不，在这座设施里应该称为『材料』。两者聊了大概十分钟，男人并没有从对方的嘴里撬出太多有价值的东西，便让其先行离开了。尽管如此，这个男人仍然知道，自己小心保存的那张地图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的。不过，自己并没有很担心。此时，他久久凝视着自己面前的一叠报告————实验体A
『23』号：能力杀伤力A，其他使用价值A+~？。上面如是写着。
就现在而言，用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来形容他似乎比较合适——颤抖的双手慢慢地推了一下眼镜，全身因为极度激动竟也在轻微颤抖，还有就是，真要说的话，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没有一点矜持可言，在仅有他一人的房间放声大笑。
想到自己的身份，男人终于恢复了原来的从容。
“这……这真是太有意思了！不是吗？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看来以后会有不少有意思的研究项目呢。不过，有了这样的『能力』……看来持有者到现在还没自觉自己抽到了多么好的一张上签呢。”
想至此，男人不禁讽刺地笑了一声。
“果然家畜就只是家畜。就算有力量也不知道怎么好好使用。用这个能力的话，哪怕是……”
男人的表情又变了——从刚刚的极度欣喜到现在的毫无情感的表情切换得如此难以捉摸。他想起一件事。
“杰尔，不管你想干什么……很快你就会发现没有任何意义了。还有就是，不管如何挣扎，只要这里存在一天，只要这个世界还有战争——不管你，还是A『23』的能力，不！所有的『材料』都是我的财产啊！！”
一阵长笑再次响起于这个设施偏僻一角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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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的走廊。我不只一次怀疑自己的记忆。准备停下来整理一下回忆一下自己来时的路时，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喂喂……阿杰尔。最近不是和那个吊车尾还有那个『兽种』走得很近嘛……可要注意你的立场对吧？A类的第一人……”
寻声而去。尽管想压住脚步不发出声音地靠近，我急切的心情还是反应到了我的脚步上面。很快便到达了现场。
眼下是一个熟悉的背影被一群A类开发的实验体所包围。为首的记得应该也是能力者里面有相当开发程度的一人。
“我啊……可是很不爽啊。”
团体的“首领”用他的右手抓住杰尔左肩，把头压低到杰尔的耳边：
“和一头『兽』为伍我笑笑就算了……然而，你罩着那个杀死我一群小弟的『杀人犯』是什么意思啊……”
『兽』？『杀人犯』？
如果说『兽』指的是山吹先生的话……那我应该就是……不，我不记得我有杀死过任何人！我立马想否定自己这个恐怖的想法——可是我自己的内心却进乎同时告诉自己应该早有发觉，只是不愿承认。我杀了人。很多人。就在第一次能力的暴走——从管制室出来后，不管是弗西斯，还是当时在场的实验体……我都再也没有见过。
但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说起来，这就是我本来的宿命——要么杀人，要么被杀。尽管如此……
双腿瞬间的无力感让我不得不贴着墙壁坐下。
“让开，沃克。我对你的那点事完全不感兴趣。我要去接人了。”
杰尔甚至没有正眼看他。纵使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此时此刻，我也能想象得到他此刻眼中的淡然与不耐烦。
被杰尔叫做“沃克”的男人明显是一副被看不起后恼羞成怒的表情。此刻他的身体渐渐升温，皮肤表面出现血管一样的纹路，跃动着火焰的色彩。很明显是加热系的能力——杰尔被紧捉着的左肩竟然开始有一缕细烟升起。对面的“首领”沃克看来是坐不住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两个，准备看杰尔的反应。必要时，我也不能只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你最近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阿？NO.1？不会看看现在请况吗，本大爷也是第一类开发项目的top10啊……目中无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杰尔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我也因此能够看到他的眼神——果然是不带一丝怜悯与慈悲。
“沃克。你要知道，在这里和你们动手只是事后给我徒增麻烦罢了……再者说，连自己部下都保全不了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你！你这混蛋！！”
对方看来也是忍耐到了极限。他的右手像极了沸腾的铁水，朝杰尔脸上毫不客气地招呼过去。我得去帮忙。然而，才跨出一步，那只右手却停下来了。先听到的是，沃克的惨叫。
“啊啊！你混蛋！停手！停手啊！！”
然后是杰尔机械般冰凉的声音：
“既然你怎样都是想给我找麻烦了……那我也不吝惜教你一点事情——同样的话我不会说两次。”
指环。杰尔平时戴在右手的指环，延长为锋利的细锥——给对方的右肩来了个对穿。谁能注意到呢，一个普通的金属指环，竟会贯穿自己的肩胛。杰尔不断晃动戴着指环的食指，对方也因为剧烈的痛苦不得不把空着的左手用来抓着贯穿自己右肩的长锥。
“可恶！住手，住手！你们一群傻子在干什么！还不快帮我！”这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明显加高了自己的温度，想要狠狠回敬一下对方。
在他们两人交谈期间一直站在旁边的那群沃克的部下显然受到的冲击比我从远处看来要大得多。听见他们首领的痛斥，显然才接受了这反过来的情景。想起来自己这边有数量上的优势，便一股脑地朝杰尔扑上去。
杰尔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马上采取了反击。先是，把离自己最近的威胁——沃克按到墙上，用“穿”在衣服里层的复合合金的一部分化成钢锥，将他的左手掌、右腿根部钉在了墙上。
“哇啊啊！！”不得不说，那确实是听着都疼的惨叫。
未了，处理完对面的首领，接着杰尔优先用钢弹击到那些向他围来的人群里面的明显是能力者，或者说快要触碰到他的人。然后，他不紧不慢地从墙上的沃克的右肩中拔出那把长锥——已经被烧红了。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的那一片惨叫。倒在地上的人有大部分仍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攻击，不少甚至已经对杰尔进行了反攻。
杰尔此时已经将身上的液态复合合金完全解放，置于脚边。面对能力者反击，脚边凝结为一个球状的复合合金立即在杰尔周身展开化为盾牌，挡下了所有攻击。
“穿刺。”
淡淡地说出这个动词，杰尔开始了他的处刑——液态复合合金收到的指令一般，迅速变成无数像是长矛，却又像锁链一般灵活地在狭窄的走廊把一个一个人串连起来。每一击都完美地避开了要害却又给予了对方最大的痛楚。他们所处的走廊，被纵横交错的长锥及被这些长锥穿透腿脚胳膊的人填满。不少人甚至硬生生被从地面抬起，悬在半空中。
“嗯？”
杰尔抬了一下手，延展出去的复合合金便以他为中心往回收——又是一出惨叫协奏曲。踏过地上斑斑点点混杂在一起的血液，杰尔走到千疮百孔的走廊末尾。那里剩下最后一个站着的人。
那个可怜的人盯着那个一瞬间就击倒了自己同伙的妖怪向自己走过来却一步也动不了。等到他来到自己面前，那个不知名的人发出了一声自暴自弃的高喊，向杰尔甩去了手中的手棍。
“啊啊……”
随着一声叹息，杰尔把手中那根烧红的锥子刺入了那个人的大腿。
“那么告辞，各位。”
踏着一阵阵惨叫，杰尔离开了那堆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你，你这混蛋！别以为……”
杰尔慢慢向我的方向走过来。用手巾擦去手上的血迹。依旧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节奏。显然他是走近了才发现了我。
“杰……尔。”
抛开刚刚看到的一切，我进乎是带着恐惧叫住了他。
“你那边结束了吗？我正打算过去要人呢。”
然而真正让我感动恐怖的是，此时的杰尔却是一副平时那样轻松的表情。
“你……为什么……”
“原来你见了？抱歉，没想到你在那里。”
说话的人收起刚刚那张和善的脸。露出经常出现在他脸上的另一面——冷酷的一面。
“只是为了让他们闭嘴，亚尔。毕竟我也不能让他们一直贬低我的伙伴。抱歉吓到你了。”
到目前为止的对话，能感到，只有这句是带有感情的。
“麦斯考特跟你说了什么？”
杰尔走到了我前面，似乎是要我结束刚刚的话题。
“只是检查。还有……”
“？”
“他叫我不要相信你。”
“那么，你相信他吗？”
“不……至少我没有动摇离开这里的决心。只是，他好像很重视我的能力……”
“hen……是吗。”
此时，我应该有无数其他可以让对话活跃起来的话题。
“杰尔，为什么你会认识麦斯考特——这个设施的最高负责人？”
还是说出了口。
“抱歉。亚尔，我现在不想说——每个人都有一段过去。我答应你，等离开这里，我一定告诉你——还有响，届时如果你还是想知道的话。”
尽管当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但后来证明杰尔没有说谎。
“嗯……杰尔。”
“怎么了？”
我们继续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件事一定要传达给他。
“听我说。”
前面的杰尔停下了脚步，回过身认真看着我。
“你刚刚说我们是伙伴吧……我，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
“我们……不需要这样来确认彼此的存在。我们只是一条战线上的利益共同体，是『同伙』啊……所以，所以……你不必对我『虚伪』也没关系，你可是我们三人的领袖啊。”
“亚尔……”
对方回以一个平举的握拳。
左拳与右拳相叠。
“那么，多指教了，『合作伙伴』啊……”
这可能是我见过杰尔少有的几个发自真心的笑容了。
没错，我们就是超越了『伙伴』，『朋友』这样关系的存在——我们只要互相寄托彼此就好。无所谓信任，背叛。只想看看『我们』所能到达何处——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关系，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在久远的未来听完杰尔和响先生的“每个人总有一段过去”，我越发坚定地相信，这么想的不止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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